养鱼养猫养鸭养鸡美文养鸡轶事
□周美蓉
在乡下，基本上每家每户都养鸡，是过日子的象征。刚结婚那年，婆家分给我两只母鸡，到第二年就有了一笼鸡，大大小小二十多只。从此，我家鸡圈热闹无比，小鸡啁啾，母鸡唱歌，公鸡打鸣，其中有一只个头大，脸庞红、鸡冠挺、尾巴翘、骨架子粗壮结实，全身羽毛油光发亮，五彩缤纷，尤其是尾巴上那几根高高扬起的长羽，活脱脱舞台上的当红武生一个，玉带金翎，华冠锦袍，若操上一把方天画剑或丈八蛇矛，扮演薛丁山、杨六郎什么的，一定会使观众击掌叫好。这只公鸡不仅俊美多情，而且威武显赫，统治着大院五六家鸡族，享受着三宫六院的幸福和腐败，每天早上一出鸡笼，就亢奋得平展双翅，在大院狂奔几圈，发泄一通按捺不住的狂喜，然后直奔主题，把邻家的母鸡逐个宠幸一番，一鼓作气，三番五次，光天化日也不避嫌，其它公鸡隔老远就退避三舍，见它把自己的心上鸡压在身下，忍气吞声，怒目而视却不敢拢边。
这只公鸡虽然感情不专，行为不检点，但它乱而不弃，喜新不厌旧，遇上强凤欺负弱莺，新宠挑衅旧好，总是一视同仁，冲上去排解劝和，把霸道的一方轰去老远。这样的治家之道世上的男性未必都能做到。它保护异性也十分称职，遇到猫狗前来窥视，它义不容辞一鸡当先，怒目圆睁，将羽毛奋张成一个巨大的圆球，看上去比张飞还威猛三分，吓得来敌不敢轻举妄动，怏怏离去。这公鸡每天带领鸡后鸡妃，房前屋后、田边地角觅食，如果觑见蚱蜢小虫什么的，它身高腿长健步如飞，眼明嘴快，跳起来啄住目标。但它自己怎样的馋得难受，也舍不得吃下，吐出来让给身边的母鸡，怜香惜玉的绅士风度令人钦佩。
这样的幸福生活不到一年，中秋时节，邻居的女婿大老远从城里带来一只“九斤黄”孝敬丈母娘，一家人吃得油嘴喷香。谁知一个星期后，他家的本土小个子鸡就开始打饱嗝，屙白屎，缩成一团打瞌睡，几天光景，鸡去笼空。
城门失火，殃及鱼池。鸡瘟迅速蔓延，我家那些壮得像草墩的鸡老鸡小们也出现同样症状，挺到最后的那只大公鸡也染上了瘟疫，食囊鼓得像怀儿婆，伸长脖子饱嗝打得揪心地响，偶尔静下来，缩成一个毛球蹲在鸡笼边勾着脑袋，好像有睡不完的瞌睡，鸡冠发黑，羽毛也失去了光泽，不吃不喝光拉稀，可怜巴巴的，身边的鸡爹鸡娘鸡哥鸡姐鸡弟鸡妹都相继离去。三四天过去，这公鸡竟然与死神擦肩而过，又开始寻食吃，整个大院百来只鸡，仅剩它一只，很长一段时间，鸡冠上脱了一层皮，又焕发出红冠绿耳的俊俏来。
这公鸡死里逃生，我不忍心杀也舍不得卖，这年我随军去部队，把它连同亲戚送的两只母鸡也带到了军营，住在被废弃的营房，虽然破旧，房间却多，只要你愿意，随便养牛养猪养狗养猫养鸡养鸭都绰绰有余，我们选了一间足可以容纳百只鸡的平房把鸡安置下来。在我们之前，已住了一家，男的才五十多岁，老伴是随军家属。老两口都是勤劳苦做之人，养了十多头猪，二十多只鸡。见我们也养鸡，一下子就有了志趣相投的亲近感。人处得来，可不能代表鸡也处得来。初来乍到，他家那只黑公鸡耀武扬威，逞强霸道，仗着它鸡多势众，老欺负我家那只鸡生地不熟显得有些胆怯猥琐的红公鸡，常把它赶得东躲西藏，更可气的是，黑公鸡还当着红公鸡把它的爱鸡给强暴了。夺鸡所爱，霸鸡之妻，恕可忍孰不可忍。
一天早上，我把鸡刚放出来，黑公鸡见了，抖开双翅急不可耐地向红公鸡身边的母鸡扑了上去，这次可没前几次幸运，红公鸡一个健步冲过去，照着冠子狠狠地琢住不放，黑公鸡还没来得及完成下身的动作就被拽了下来，它见红公鸡坏了自己的美事，羞恼成怒，奋起反抗，一场争夺王位、为爱决斗的恶战在大院拉开了阵势。一红一黑跨着马步、埋着头、伸着脖子，颈根上的羽毛竖成一个圆形的环，像佩戴铠甲的将士，双翅扩张后垂，嘴对着嘴，怒目裂眦，对峙良久，上下左右移动，瞅准机会，突然一纵，连抓带啄扑向对方的眼脸、脖子、耳垂和最易击中高耸的鸡冠，出招狠毒，毫不嘴软。黑公鸡羽毛黝黑透亮，身强体壮，显出一种贵族爷们的傲慢与霸气，更有一种绿林好汉的勇猛和刁钻。红公鸡如同草原骑士般雄健敏捷，洒脱自如，一招一式，直啄对方要害处。几个回合，胜负难分，彼此脖子上的羽毛被啄落，鸡冠被啄破，鲜血淋淋，我几次用棍子将它俩打开，但我一转身，它们又对上了。双方已打红了眼，一个是维护尊严、报仇雪耻，一个是孤芳自赏、独霸一方，无论怎样都劝解不了，非得决一雌雄、拼个你死我活不可。后来邻居见了也出面劝架，都无济于事，我们只好作罢。其实各自心里都希望自家的公鸡得胜，恨不得拔刀相助，碍于情面，只在心里暗暗较劲，表面上装得若无其事。人么，毕竟比鸡理智，但有鸡所没有的虚伪。
一个时辰过去，两只公鸡斗得难解难分，冠子上的血红了又黑，黑了又红，连脖子上的羽毛都染湿了。这时，黑公鸡显然已累得筋疲力竭，耷拉着脑袋勉强支撑着躯体招架，再无力反击，红公鸡越斗越勇，越斗越精神，直到黑公鸡低头钻进红公鸡胯下，败下阵来，夺路而逃，红公鸡还不罢休，剩胜直追，围着房屋追了几圈，黑公鸡实在跑不动了，一头钻进阴沟躲了起来。红公鸡这才一路小跑回到母鸡身边，拍拍翅膀，比凯旋归来的将军还得意，发自内心的高声大吼：“喔——喔——喔！”声音拖得冗长，那意思是：我——赢——了！
接下来几天，红公鸡见到黑公鸡都要把它追到阴沟才善罢甘休。没想到这家伙报复起来居然这么持之以恒的冥顽不化。没过多久，邻居竟然把黑公鸡杀掉了。
有天早晨，我拿了钥匙去开鸡房门，老远见房门敞开着，还以为是自己昨晚忘了关，可心里“咯登”一跳，我跑到房里一看，大大小小十多只鸡全不知去向，那辆刚买不久的新摩托车却在鸡笼边完好无损。
不用找，不用寻，也不用破案，气得我在心里狠骂一句：狗日的，鸡贼比鸡阴险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