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众俱乐部装修卧室男生考证抚顺28下里巴
作家李想原创
在抚顺西一路上的两座楼之间有一个俱乐部,建筑低矮破旧,却门庭若市,它的位置靠后,前边有一个小空场,夏天的傍晚经常占满了人,有穿着精美的女人和白发秃顶的男人。
这座俱乐部叫“抚顺铁路俱乐部”,建于1959年,是当初沈阳铁路局为发展职工业余生活卖废钢铁收益六万,抚顺分局又拨款三万,共花费九万建成的话剧和电影两用的俱乐部。建成初期只有830平,剧场里有800个坐席、四间办公室、一个放映室。尽管面积不大,但它是西一路上最早的俱乐部,比西侧的电业局俱乐部早建了九年。
上个世纪60年代,我大舅还在上小学,他酷爱看电影,经常一天看两场电影,市内的电影院全让他转个遍,他在回忆录《点滴的温馨往事》一文中写道:“还有一次爸爸回来休探亲假,白天领我到人民电影院看电影,晚上我又背着爸爸跟随邻居小朋友去铁路俱乐部了,这一下家里可急坏了,四处找我,在整个市内电影院都跑遍的情况下听人说才知道有铁路俱乐部,看到我刚从门口出来。我一看见爸爸,吓坏了,赶紧跟在爸爸后面,害怕回家要挨打,到了家就奔向奶奶求保护。”50多年过去了,大舅每次来抚顺路过铁路俱乐部都要看两眼,他说好像没啥变化,我告诉他里边变了。
1970年,我家下乡了,大舅从那以后再也没进去过铁路俱乐部。1972年,铁路俱乐部第一次扩建,在舞台后建了一间五十平的化妆室,十一平的图书室。1974年到1978年,俱乐部隶属于沈阳分区公会管辖,李振垣主任带领修建了一座35平用来装布景的仓库。1979年,俱乐部向大众开放,员工们改造了八处通风道。1981年,俱乐部建了20米铁栅栏围墙,18米砖围墙,将化妆室、图书室、暗室、放映室、仓库修葺一新。自从对外演出,铁路俱乐部在抚顺站前地区热闹一时,收入达到历史新高,旁边还开起了小卖店。在20世纪90年代,铁路俱乐部再一次扩建,将原来阳台变成室内外墙镶嵌了流行的白色瓷砖,哪曾想十年后,随着影剧院行业的衰落,铁路俱乐部被个人承包,变成了二人转剧场。
我小时候在铁路俱乐部门前经常看见妆容夸张的二人转演员海报,旁边贴着出售盒饭的告示。我还经常听见行驶在马路上的车挂着喇叭大喊:“铁路俱乐部,今晚二人转,新到演员……”,那时我总好奇地问妈妈,咱们什么时候去看二人转,直到不演二人转了也没看成。
不演二人转后这里成了舞厅,门外灯火通明,屋内一片漆黑,原来售票处的位置买起了特殊商品。我是一个吃麻辣拌不麻不辣,去酒吧都不喝酒的人,平日怎么可能去这种地方娱乐,再说这种《路灯下的小女孩》式风格也不符合我九零后的身份,但我为了考证抚顺还是进去了,我在里边看到了僵硬的舞姿和被一张张岁月吻过的脸,我才更加懂得抚顺,或者说东北。
两年前,铁路俱乐部内部装修,我看到了室内真实的面貌,那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墙壁上修着石膏的装饰物,我刚进来的时候看见装修工人再往破损的石膏罗马柱上刷着涂料。再看地上,有座椅拆除后的痕迹,在通风道射进来光的空间里,有大大小小的灰尘正在翻滚。满身泥浆的工人师傅咧着嘴问我找谁,我温和地说就是进来看看。这难道就是曾经辉煌的铁路俱乐部吗?
装修结束后,我发现除换了断桥铝的门窗外,其余什么都没变,或许来这里的“舞者”们不需要多么精致的环境,就像从菜地里拔出的萝卜白菜,虽然没有超市里的干净,但一样能填饱肚子。
铁路俱乐部建成至今,它所处的环境一直没有改善,周围老居民楼依旧被平房簇拥着,它也处在脏乱差的环境中。特别是墙外的一条四尺宽小巷,两侧都是历史遗留的平房,夏天房檐滴水,冬天地上结冰,小巷弯弯曲曲,就像人生。
年初我和好友赖大爷到附近拍照,我很感慨21世纪20年代还有这样的环境,赖大爷说这个世界上有阳春白雪就得有下里巴人,哪有那么多阳春白雪呢,下里巴人才是普遍。他说得很有道理,像我这样的九零后,绝大多数人都生活在优渥的蜜罐里,从小以为发展即是理所应当,其实有多少老一辈在生存这个字眼上都艰难爬行。赖大爷虽是市里退休的公务员,老革命后代,但他从不束之高阁,特别是他退休后经常深入抚顺贫困的地方拍照并与当地居民闲聊两句,他经历的七十多岁人生看到了太多贫穷富贵。
纵观铁路俱乐部的历史,从1953年俱乐部成立在铁路局卫生所楼上那间16平的房子里,就注定了它是一个平民的剧场。1955年铁路局的业余文艺积极分子组成文艺宣传队排演了“小二黑结婚”,1958年—1959年排演了《朋友与敌人》《战争与和平》《中秋之夜》《台湾来的女客》《义和桥》《三上吊》《小姑贤》《杨二舍化缘》《三拜花堂》《茶瓶记》,1965年排演了《自有后来人》《并肩前进》,这些哪一个是阳春白雪?更别说哪家剧场,就是那个年代都如此。是时代塑造了人。在1980年,文艺宣传队排演了《相亲记》《结婚之前》《救救她》《我肯嫁给他》《灰色王国的黎明》才变得感性起来,没过多少年却改制了。
抚顺原三家有名的舞厅:铁路俱乐部、千金大戏院、百乐门,常去的顾客多少都是改制后的工人,有的男人孑然一身,常年混迹这些场所,有的女人失去了男人又没有了工作还不能吃苦,也经常寻找另一半来填补心灵。白天他们可能是父亲、是母亲、是儿子、是女儿走在路上与普通人别无二致,晚上来到这里寻找黑暗中的舞伴。他们不看书报、不喜钻研、不善歌舞,只在昏暗中寻求陌生人的慰藉。
2021—03—31